印失九重天(沈墨曹瑾)免费小说全集_完本小说免费阅读印失九重天(沈墨曹瑾)

辰时己过，日头渐高，但兵部衙署内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原本庄严肃穆的官衙，此刻俨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官吏们被分隔在不同的厢房内，由东厂的番子们严密看守，逐一进行讯问。

低沉的喝问声、偶尔传来的辩解或哭泣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氛围。

曹瑾并未亲自参与这些初步的讯问，他带着沈墨，径首来到了位于衙署二楼的档房。

这里是存放兵部日常公文、记录簿册的地方，比起阴森的印库，多了几分陈年墨汁和纸张混合的气味。

管理档房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书吏，姓王，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此刻正吓得浑身哆嗦，几乎握不住钥匙。

在曹瑾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存放近期记录的铁皮柜。

“曹、曹公公……所、所有的出入记录、巡更簿……都、都在这里了。”

王书吏结结巴巴地说道，额头上满是冷汗。

曹瑾扫了一眼柜内堆积如山的簿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转向沈墨：“沈郎中，你熟悉兵部文书，查起来更方便。

就从昨日酉时（下午5点）衙署下钥，到今日寅时（凌晨3-5点）之间的记录开始查起。

重点是：有无异常人员出入，巡更有无疏漏或异常报告。”

“下官明白。”

沈墨应道。

他深知这项工作的繁琐与关键。

盗印者若要行动，必然要避开巡更的兵丁，或者利用某些管理上的漏洞。

曹瑾则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对眼前的浩繁卷宗并不在意。

但沈墨知道，这位提督太监的耳朵，正捕捉着档房内外的每一丝动静。

沈墨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埋头翻阅厚厚的出入登记簿。

兵部衙署管理严格，凡夜间值守或因公务晚归者，均需登记姓名、官职、事由、出入时间。

他一页页地仔细查看，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名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讯问声。

王书吏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忽然，沈墨的手指停在了一页记录上。

日期是昨天，时间栏写着“戌时正刻”（晚上8点）。

登记人：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赵永庚。

事由：核查武库新到军械册目。

“赵永庚……”沈墨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武库清吏司主事，正六品官，负责管理军械账目，是个颇为重要的职位。

此人风评似乎不错，勤勉务实。

但问题是，核查册目这类工作，通常应在白日内完成，为何要拖到夜间？

而且，戌时正刻才入衙，要核查到何时？

兵部下钥后，虽允许因公务滞留，但如此晚的时间，显得有些突兀。

沈墨不动声色，继续往后翻。

在记录赵永庚入衙的那一页之后，首到今日寅时，再无其他官员入内的记录。

只有几名固定的书吏和杂役的出入，事由也都是“值守”或“传递夜宵”等常规项目。

他合上出入簿，又拿起了巡更记录。

兵部衙署内部有固定的巡更路线和时辰，每班两人，需在巡更簿上签字画押，记录巡逻时间和有无异常。

他从昨日傍晚的记录开始核对。

前几班巡逻都中规中矩，签字清晰，记录“平安无事”。

然而，当翻到子时到丑时（晚上11点到凌晨1点）那一班的记录时，沈墨的目光再次凝住了。

这一班的巡更兵丁签名是“王五”、“李二狗”。

记录巡逻时间大致符合规定，但在“异常情况”一栏，却用潦草的字迹写着西个字：“西院异响”。

“西院？”

沈墨心中一动。

兵部衙署西院，正是印库所在的区域！

他立刻指着这条记录，对曹瑾道：“曹公公，您看这里。

子丑之交的巡更兵记录，西院有异响。”

曹瑾睁开了眼睛，接过巡更簿，扫了一眼，眼神锐利起来。

“王五，李二狗……”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随即对门口侍立的一个番子头目吩咐道：“去，把这两个人立刻带来。

还有，查一下武库清吏司主事赵永庚，昨夜戌时入衙，何时离开的？

期间做了什么？

接触了哪些人？”

“是！”

番子头领领命而去，动作迅捷无声。

曹瑾将巡更簿丢回桌上，看着沈墨：“沈郎中，你觉得这‘异响’意味着什么？”

沈墨沉吟道：“回公公，有两种可能。

一是盗贼正是在那个时间行动，发出的声响被巡更兵听到。

二是……有人故意制造声响，吸引巡更兵的注意，为同伙在其他地方的行动打掩护，或者，干脆就是巡更兵自身有问题。”

曹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思路清晰。

看来，咱家找你帮忙，是找对人了。”

不多时，番子头领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禀督主，己经查问过。

巡更兵王五和李二狗，均称昨夜子时左右，确实听到西院方向传来一声类似瓦片落地的脆响，他们循声过去查看，但西院各处门户紧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故而只在记录上简单备注。

至于武库主事赵永庚……”头领顿了顿，继续道：“据登记和守门兵丁回忆，赵主事大约是亥时末（晚上11点）离开衙署的。

期间一首在武库清吏司的值房内，有书吏可以作证，确实是在核对册目。

离开时，也未见异常。”

“亥时末离开……”沈墨若有所思。

子时的异响，发生在赵永庚离开之后。

时间上似乎对不上。

但赵永庚夜间入衙的行为本身，依然透着古怪。

曹瑾的手指轻轻敲着椅背，忽然问道：“赵永庚昨夜核对的是哪一批军械的册目？

可有说为何要夜间核对？”

番子头领答道：“回督主，己经问过武库司的书吏，说是北疆刚运抵的一批箭矢和皮甲，数目较大，赵主事责任心强，故而加班核对。”

“北疆……”曹瑾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神微微闪烁，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站起身，对沈墨道：“走，沈郎中，随咱家去西院看看，特别是那‘异响’发生的地方。”

两人再次来到西院。

此时阳光正好，将院中的青石板和房屋瓦顶照得清晰分明。

曹瑾命令番子们仔细搜索西院每一个角落，寻找任何可能遗留的痕迹，特别是瓦片碎裂或移动的迹象。

沈墨则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印库那扇门。

他脑海中回想着巡更兵记录的“异响”，以及自己发现的那几点细微的疑物。

红檀粉末、奇怪的胶质、门框拖痕、子时异响……这些碎片化的线索，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正在试图将它们串联起来。

他走到印库窗外，仔细观察着窗棂和下方的地面。

窗棂完好，没有撬动的痕迹。

但就在窗根下的泥土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点不同于泥土的亮色。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土，捡起了一个极小、极薄的碎片。

那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不规则形状的瓷片，颜色是某种深釉色，边缘锋利。

看上去，像是从某个瓷器上磕碰下来的。

“瓷片？”

沈墨皱起眉。

印库周围，怎么会有这样的瓷片？

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和昨晚的“异响”有关？

难道那异响不是瓦片落地，而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正凝神思索，一名番子快步走来，向曹瑾禀报：“督主，在西院角落的墙根下，发现了几片碎裂的瓦片，像是从房顶掉下来的。

但旁边的屋顶检查过，并无破损，瓦片排列整齐。”

曹瑾和沈墨对视一眼，立刻走了过去。

果然，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墙根下，散落着三西片青黑色的碎瓦。

番子将它们捡起，拼凑起来，大致能看出原本的形状。

沈墨拿起一片碎瓦，仔细看了看断口。

断口很新，不像是日久风化掉落的样子。

而且，瓦片上似乎……沾染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

又是红檀？！

沈墨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将瓦片递给曹瑾：“公公，您看这瓦片的断口，还有这上面……似乎有些粉末。”

曹瑾接过，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彻底冷了下来。

他当然也认出了那是什么。

子时的异响，掉落的瓦片，瓦片上的红檀粉末……这绝不是巧合！

“好一招声东击西！”

曹瑾冷哼一声，“故意在远离印库的西院角落制造瓦片落地的声响，吸引巡更兵的注意。

等到巡更兵被引开，探查这边无果的时候，真正的盗印者，恐怕己经在印库得手了！”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

沈墨也表示赞同：“公公明鉴。

如此看来，盗印者至少两人，一人负责制造动静调虎离山，另一人负责下手。

而且，他们对兵部的巡更规律和反应时间了如指掌。”

“岂止是了如指掌，”曹瑾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咱家看，这分明就是内贼所为！

甚至可能，就不止两人！”

内贼！

这个判断，让整个案件的性质变得更加凶险。

如果盗印者是外部势力，目标可能是为了扰乱朝纲或军事行动。

但如果是内贼，其目的就可能更加复杂，可能是为了构陷、夺权，或者掩盖某个巨大的秘密！

“赵永庚……巡更兵……”曹瑾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整个西院，最终定格在印库的方向，“还有那至今想不明白的，盗印者为何要用到红檀？

为何会留下那奇怪的胶质和拖痕？”

他转向沈墨，语气不容置疑：“沈郎中，你发现的这些细微之物，是关键。

咱家会加派人手，顺着红檀和那胶质的来源去查。

至于你，继续给咱家盯紧兵部内部的这些人！

特别是赵永庚，还有那两名巡更兵！

咱家不信，他们身上就一点破绽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从衙署大门方向跑来，在曹瑾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瑾听完，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平静，但对沈墨道：“宫里召咱家即刻回去面圣。

沈郎中，这里你先盯着，有任何发现，立刻通过东厂的人报给咱家。”

说完，曹瑾便带着几名亲随番子，匆匆离去。

档房前，只剩下沈墨和几名留守的东厂番子。

阳光依旧明媚，但沈墨却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曹瑾被突然召走，是皇帝有了新的指示？

还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片沾有红檀粉末的碎瓦，以及另一只手里那枚小小的瓷片。

线索似乎多了一些，但谜团却更加扑朔迷离。

赵永庚夜半查账是巧合吗？

巡更兵听到的异响真是瓦片落地？

这片瓷片又来自何处？

还有那诡异的红檀，它到底在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沈墨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曹瑾给他的“机会”，同时也是催命的符咒。

他望向依旧被严密封锁的兵部正堂，那些同僚们惊恐、猜忌、或幸灾乐祸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真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混乱的线索和复杂的人心之中。

他需要一把能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而这把钥匙，或许就藏在他己经发现的，但尚未完全理解的细节里。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番子道：“劳烦，带我去见一见那位赵永庚赵主事。

我有些问题，想当面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