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香的“帮助”，来得比林晚预想的更快，也更正式。
第二天上午，队长派工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林晚去田间或饲养场，而是语气平淡地通知她：“林晚，今天你去村东头河滩地那边，把秋收后落下的玉米秸归拢归拢。
活儿不急，仔细点干。”
河滩地。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柳溪村最偏远的一块地，紧靠着冰冻的河道，平日除了放羊的，几乎没人会去。
派她一个人去那里干活，这安排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放逐。
她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同情、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意味交织在一起。
她低下头，轻声应了句：“晓得了，队长。”
这无疑是李桂香的手笔。
把她支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物理上隔绝开她与陈志远，乃至与所有可能产生“是非”的环境。
这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羞辱——仿佛她是一件不洁的、需要被单独存放的物品。
去河滩地的路很长，寒风毫无遮挡地吹打在她身上。
西周空旷寂寥，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和远处河道里冰层偶尔发出的沉闷开裂声。
与村里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窥探相比，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林晚感到一种异样的轻松。
虽然寒冷刺骨，但在这里，她至少可以暂时不用绷紧神经，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她开始默默地归拢那些散落在地里、被积雪覆盖了一半的玉米秸。
动作机械而重复，她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李桂香那看似关心实则冰冷的眼神，村里妇女们交头接耳的场景，陈志远那带着歉意和困惑的脸……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翻滚。
她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
这种孤独，比这荒芜的河滩更甚。
在村里，她是被排斥的异类；在这里，她是被世界遗忘的孤魂。
那堵因她寡妇身份而筑起的无形之墙，不仅将她与人群隔开，似乎也将她与正常的、有温度的生活彻底隔绝了。
中午，她没有回村，只就着冰冷的凉水，啃了一个硬邦邦的窝头。
胃里是冷的，身体是冷的，连心里那点因为陈志远那点善意而曾泛起过的微弱的暖意，也似乎被这河滩的寒风吹得一丝不剩了。
就在她蜷缩在一个背风的草垛旁，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阳光时，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王婆婆，村里那位年迈孤寡、平时很少与人来往的老人。
王婆婆挎着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这边走来。
“晚丫头，”王婆婆走到近前，喘着气，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顺路去那边拾点柴火，瞅见你在这儿。
给，还热乎着。”
说着，王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用旧棉絮裹得严严实实的搪瓷缸子，塞到林晚手里。
林晚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缸子热腾腾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小米粥。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击着林晚的心防，她的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在这个被所有人或明或暗地排斥的时刻，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老人，却用这样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递过来一点难得的温暖。
“王婆婆，这……这怎么使得……”林晚的声音哽咽了。
“快喝吧，天冷。”
王婆婆摆摆手，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说，“丫头，忍忍。
这世道，有些事，较不得真。
把自己和孩子顾好，最要紧。”
王婆婆没有明说，但林晚听懂了。
她是在告诉自己，李桂香代表的那股力量，暂时是拗不过的，硬碰只会头破血流。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简短的话语，比那缸热粥更让林晚感到慰藉。
它让她知道，在这冰冷的村庄里，并非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还有一种善意，是沉默的，是藏在角落里的，却真实存在。
王婆婆没有多待，放下粥，又叮嘱了一句“趁热喝”，便佝偻着身子，慢慢走远了。
林晚捧着那缸粥，温度透过冰凉的搪瓷传到掌心，一点点驱散着身体的寒意。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每一口都格外珍惜。
这不仅仅是食物，这是一种确认——确认她作为一个人，依然值得被关心，确认她并非完全孤身一人。
然而，这份温暖并未持续太久。
下午收工回村，林晚刚走到村口，就遇见了似乎早己等在那里的李桂香。
“回来啦？”
李桂香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河滩地那边冷吧？
活儿干得咋样？”
“还行，都归拢好了。”
林晚低声回答。
“嗯，那就好。”
李桂香点点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林晚的脸，“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干活，也好，省心。
免得人多眼杂，再生出啥不必要的麻烦来，你说是不是？”
林晚没有接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李桂香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对了，过两天公社宣传队要来放电影，是个革命片子，教育意义大。
到时候你带着小石头早点去占个好位置，好好接受一下教育，提高提高思想觉悟。”
看电影？
林晚心里一紧。
那种集体活动，人群聚集，正是流言蜚语最容易滋生的时候。
李桂香让她去，是真心让她接受教育，还是想把她再次推到风口浪尖，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
她不敢拒绝，只能应承下来：“嗯，谢谢李主任。”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插上门，林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
白天的孤独，王婆婆带来的短暂温暖，以及李桂香新的“安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那堵无形的墙，非但没有因为白天的放逐而消失，反而因为她感受到了短暂的温暖而显得更加厚重、更加冰冷了。
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知道这场围绕着她“门前”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而接下来的集体活动，无疑将是下一个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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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儿不急，仔细点干。”
河滩地。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柳溪村最偏远的一块地，紧靠着冰冻的河道，平日除了放羊的，几乎没人会去。
派她一个人去那里干活，这安排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放逐。
她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同情、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意味交织在一起。
她低下头，轻声应了句：“晓得了，队长。”
这无疑是李桂香的手笔。
把她支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物理上隔绝开她与陈志远，乃至与所有可能产生“是非”的环境。
这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羞辱——仿佛她是一件不洁的、需要被单独存放的物品。
去河滩地的路很长，寒风毫无遮挡地吹打在她身上。
西周空旷寂寥，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和远处河道里冰层偶尔发出的沉闷开裂声。
与村里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窥探相比，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林晚感到一种异样的轻松。
虽然寒冷刺骨，但在这里，她至少可以暂时不用绷紧神经，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她开始默默地归拢那些散落在地里、被积雪覆盖了一半的玉米秸。
动作机械而重复，她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李桂香那看似关心实则冰冷的眼神，村里妇女们交头接耳的场景，陈志远那带着歉意和困惑的脸……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翻滚。
她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
这种孤独，比这荒芜的河滩更甚。
在村里，她是被排斥的异类；在这里，她是被世界遗忘的孤魂。
那堵因她寡妇身份而筑起的无形之墙，不仅将她与人群隔开，似乎也将她与正常的、有温度的生活彻底隔绝了。
中午，她没有回村，只就着冰冷的凉水，啃了一个硬邦邦的窝头。
胃里是冷的，身体是冷的，连心里那点因为陈志远那点善意而曾泛起过的微弱的暖意，也似乎被这河滩的寒风吹得一丝不剩了。
就在她蜷缩在一个背风的草垛旁，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阳光时，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王婆婆，村里那位年迈孤寡、平时很少与人来往的老人。
王婆婆挎着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这边走来。
“晚丫头，”王婆婆走到近前，喘着气，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顺路去那边拾点柴火，瞅见你在这儿。
给，还热乎着。”
说着，王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用旧棉絮裹得严严实实的搪瓷缸子，塞到林晚手里。
林晚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缸子热腾腾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小米粥。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击着林晚的心防，她的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在这个被所有人或明或暗地排斥的时刻，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老人，却用这样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递过来一点难得的温暖。
“王婆婆，这……这怎么使得……”林晚的声音哽咽了。
“快喝吧，天冷。”
王婆婆摆摆手，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说，“丫头，忍忍。
这世道，有些事，较不得真。
把自己和孩子顾好，最要紧。”
王婆婆没有明说，但林晚听懂了。
她是在告诉自己，李桂香代表的那股力量，暂时是拗不过的，硬碰只会头破血流。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简短的话语，比那缸热粥更让林晚感到慰藉。
它让她知道，在这冰冷的村庄里，并非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还有一种善意，是沉默的，是藏在角落里的，却真实存在。
王婆婆没有多待，放下粥，又叮嘱了一句“趁热喝”，便佝偻着身子，慢慢走远了。
林晚捧着那缸粥，温度透过冰凉的搪瓷传到掌心，一点点驱散着身体的寒意。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每一口都格外珍惜。
这不仅仅是食物，这是一种确认——确认她作为一个人，依然值得被关心，确认她并非完全孤身一人。
然而，这份温暖并未持续太久。
下午收工回村，林晚刚走到村口，就遇见了似乎早己等在那里的李桂香。
“回来啦？”
李桂香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河滩地那边冷吧？
活儿干得咋样？”
“还行，都归拢好了。”
林晚低声回答。
“嗯，那就好。”
李桂香点点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林晚的脸，“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干活，也好，省心。
免得人多眼杂，再生出啥不必要的麻烦来，你说是不是？”
林晚没有接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李桂香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对了，过两天公社宣传队要来放电影，是个革命片子，教育意义大。
到时候你带着小石头早点去占个好位置，好好接受一下教育，提高提高思想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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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心里一紧。
那种集体活动，人群聚集，正是流言蜚语最容易滋生的时候。
李桂香让她去，是真心让她接受教育，还是想把她再次推到风口浪尖，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
她不敢拒绝，只能应承下来：“嗯，谢谢李主任。”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插上门，林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
白天的孤独，王婆婆带来的短暂温暖，以及李桂香新的“安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那堵无形的墙，非但没有因为白天的放逐而消失，反而因为她感受到了短暂的温暖而显得更加厚重、更加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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