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眼睛在夫君身上打转儿,嘴里却热络地喊我姐姐,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不出我所料,没多久她就爬上了夫君的床。夫君震怒,要将她驱逐出府自生自灭,我却受不了她的哭诉,给了她一包银子。
五个月后,她挺着肚子上门,说怀了夫君的子嗣,求我收留。
当晚,我房里来了位不速之客,他温声细语劝我杀了这对奸夫淫妇,冷冽的匕首折射出他泛红的眼尾,仿佛只要我不肯,他整个人都会碎掉。
一边是我相伴多年的夫君,一边是最爱我的……
1
我和夫君是仅一墙之隔的青梅竹马,幼时我在墙这边喊,他就会踩着梯子探头对我招手,从荷包里掏出舍不得吃的蜜杏甜糕。
蜜杏甜糕用的杏子,就是我家大杏树结的。每年初夏时,金灿灿的杏子压满枝头,我就喊他过来摘杏子。他手脚麻利地在枝干上跳来跳去,很快杏子就堆满了我的竹篓。
这些杏子会被我和娘亲制成杏脯、杏酒,而隔壁的原伯母更是心灵手巧,会做成蜜饯和各种糕点,备足整整一年的份例。
后来,他上了学堂,学了点诗词皮毛,就羞红脸对我念着子核成双杏,将寄同心人,将打得乱糟糟的同心结塞进我手里,看都不敢抬头看我就飞跑回去,隔着墙小声说喜欢我。
他书读得不算很好,功课做得稀烂,总是被原伯父追着打,从巷头追到巷尾,成了小巷子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快活的日子总像长了翅膀的鸟,说飞就飞,顷刻就坠入云层,不见踪影。
十二岁那年,原伯父不小心掺和进驸马围堵户部侍郎的案子里。说起来,也是原伯父倒霉,回家途中拐弯儿去桂花巷买糖桂花,不小心撞见驸马当街围殴。
不知道他是念着同僚的情谊去劝,还是被推到人前,反正也跟着挨了一顿打。第二天又被户部侍郎以同党的名义参了上去,圣上大怒,直接把驸马等人拉出去杖毙,原伯父也从家里拖出来打了二十板子。
原伯父苟延残喘了两三日才气绝,自此,原伯母就带着他回了老家。离别时,他趴在墙头,红着眼睛告诉我,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
珍娘,你等着我
你一定要等着我
他扯下腰间的玉珏,一摔为二,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一块,红着眼捏着自己那块转头跑了。
2
他没走科举的路子,而是选择了习武,硬是闯出一片小天地,风风光光跟着秦大将军进了京。
他入京那日,我花了重金在状元楼要了个临窗的雅间,就为了目睹他意气风发的模样。队伍路过状元楼时,他心有灵犀抬头与我目光相撞,抿出一抹淡笑,看得我心中如小鹿乱撞,手中的帕子一松,随风飘落到他手里。
他捻了捻帕子上的竹叶绣纹,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揣入怀中,我羞得面色绯红赶紧落座,耳边还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的起哄声。
那一年,我十,他二十。
他没食言,收了我帕子的第二天就找了官媒来求娶。
我满心欢喜地绣嫁衣时,爹爹却掺和进荀王造反案中。
官兵们呼啦啦闯进内宅,见人就踢,看到东西就砸,我抱着惶恐的幼妹不安地看着支离破碎的家,精心缝制的嫁衣也被一同撕碎。
一个多月后事情才有了结果,圣上开恩,家里除了爹爹斩立决,余者皆流放,可以慢慢死。我都做好要死的准备了,却被狱卒拎出去告诉我不用死了。
原来是他想方设法走了门路,以祸不累及出嫁女的名义把我弄了出来。我扑在他怀里大哭,为这些天的惴惴不安,为再难相见的家人……
珍娘,我救不了他们。
我们的婚事办得很仓促,不久后我就得知幼妹的死讯,她年纪太小根本就受不了路上的辛苦,哪怕我拿银子做了打点也于事无补。
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夫君这样安慰我,但他是人,不是神,往后的日子里噩耗一个又一个地传来,娘亲病倒,小侄子水土不服,二哥得了鼠疫……
经此一难,夫君认准了只有不断往上爬,才能争取话语权,才能庇护自己想要庇护的人。夫君铆足了劲地往上爬,他人虽越来越忙,可我们的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
直到我出门应酬时,交好的姐妹同情又含蓄地告诉我,秦大将军的小女儿看上了夫君,问我有何打算?
你当真没察觉?
你真觉得秦大将军扶持他,仅仅是看重他的本事?
人家是在扶持女婿呢。
珍娘,你也太糊涂了。
一句句,宛如惊雷,将我的心炸得支离破碎。我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只剩下了夫君了,谁也别想从我手中夺走。
我知道我应该努力说服自己懂事点儿,懂分寸地让出正妻之位,可每每话到嘴边我又生生咽下去,我不愿把夫君分出去。我就像一株卑劣的菟丝子,紧紧攥着仅剩的这一点点依靠,恨不能把他锁死在手中。
就这样,我自欺欺人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熬到春日里杏花盛放的时节,我终于接到秦二小姐的帖子,悬了大半年的心终于沉沉落下。
秦二小姐比我想得和善,没一见面就趾高气扬地让我滚,只是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以及家中能提供的倚仗。
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盼着他越来越好吗?
你娘家无人相助,又不能生出一男半女给原家延续血脉,空占着位置不觉得太无用吗?
我知道你觉得委屈,可他救过你的性命,你不能这样自私。
珍娘姐姐,你别糊涂啊
……
我攥着手里的玉佩,想了又想,决定赌一把。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我拽进泥潭里,可若是他自己愿意被我拽呢?
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不是觉得不靠裙带关系我就爬不上去?
苏珍娘,你记住我是你夫君,我的妻子只有你
他气红了眼,像只得了失心疯的野狼,只差从我身上啃下一口肉。
我心中窃喜自己赌赢了,愧疚又不安地抱住他,似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错过他眼底泛起的惊涛骇浪。
3
我不知道他和秦二小姐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两人谈崩了。因为我去上香的途中,驾车的马突然受惊,差点将我甩出车外,掉下悬崖。
我撑着擦出血痕的胳膊在地上连连喘息,偏头看到骑马路过的秦二小姐面色不愉,与我擦肩而过时嘟囔了一句命大。
从这天起,意外就长了眼似瞄准我。
楼上窗台的花盆会在我经过时突然落下,坚固的小船会在我坐上时突然进水。意外发生时,秦二小姐总是恰好在不远不近处期待地看着。
鲜明的恶意,她都不屑掩饰,就差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她要我死。
这一切在黄澄澄的杏子压满枝头时,终于落幕了。
秦二小姐出事了
她与鲁王私下相会,被抓了个正着。圣上念在她爹秦大将军的面子上,勉强给了她一个侧妃的身份,很快就让鲁王抬她入府。嫁进了皇家,就意味着她和夫君再也扯不上一丝关系。
我窃喜之余,又觉得太过顺利,巧合得就像暗处有只无形的手,在帮我推动这一切。
早些睡吧,明早还要启程。
秦二小姐嫁人前找过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填满明晃晃的恨意,几近是咬牙切齿地问我: 你故意的,对不对?
我避开她的眼神,她却不肯善罢甘休,非要问得我恼羞成怒才罢休。
你引我去天香阁,故意让他看到我推下花盆
还有那次沉船,阿寻说游湖的主意也是你一时兴起提出的。
你真是好算计啊
我抬头对上她的双眼,扯出一抹轻笑,无声道: 那又怎样?
事儿是她做的,我只是给了机会,她要是心正,如何会走到今日?那杯加了料的酒,原本是要呈给我的,她算准了要我身败名裂。
你就不怕我说给原不秋听吗?她咄咄逼人地将我按在墙上,凶狠的目光似要将我刺穿。
我冷笑着用力一推: 二小姐还是安心备嫁吧
我没能看到秦二小姐出嫁,因为夫君突然接到外放江州的旨意,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年。
待我们回京时,正赶上秦大将军旧疾复发去世,秦二小姐,不,应该是秦侧妃悲痛之下血崩而亡,曾经轰轰烈烈的秦家就这样一夕之间倒下大半。
我看着夫君面如冠玉的脸庞,没忍住将压在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
他摸着我的长发,嘴角噙着笑意,像只得逞的狐狸,又似在暗处窥探的毒蛇。
珍娘,害过你的,都该死
就算我们一时动不了他,我也会徐徐图之帮你杀了她。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你一下。
我靠在他怀里,耳边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整个人都觉得安稳无比。我就知道,上天是眷顾我的,至少给我留了一个这样好的夫君。
这种想法达到巅峰时,是在圣上驾崩后。
夫君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呢喃,问我开不开心。
就是因为他,我们才死了那么多亲人,珍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是你
我惊恐地看着他,却被他堵上了嘴。他点了点头,摩挲着我腰上的玉佩。
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珍娘,我真想让所有人都陪着我一起高兴。
要不是他,我爹就不会死,我娘也不会郁郁而终;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承受家破人亡的痛楚。
珍娘,他早就该死了
我心跳得飞快,扑通扑通,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在爹爹死后第三年,我才弄清楚事情的全貌。荀王造反,书房里有一封爹爹旧时写的信,内容早就不可考,但我爹一个翰林院从七品负责修史的小官儿,能密谋什么呢?
就这一封子虚乌有的玩意儿,赔上我一家的性命,太不值
可纵观荀王一案,倒霉的又何止我一家
菜市口地面被血染红了一次又一次,足足三天的暴雨才将血气冲散,乱葬岗的尸身更是堆成了山,乌鸦连日哀嚎,叫得人喘不上气。
真好我踮脚勾住他的薄唇,对上眼底如出一辙的畅意。
4
年幼的十三皇子成了新皇,夫君摇身一变成了手握大权的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惹得人人争相讨好,最直白的就是送来各种各样漂亮的小娘子,一个个娇媚可爱,宛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我前脚将人拒之门外,后脚京中就传开我善妒的流言。
说我不但强占着正妻之位,还不许他纳妾。
说我不下蛋,想让原家断子绝孙。
……
街头巷尾的话粗俗难听,可读书人骂人的话更会转弯儿,只差舞到我跟前。
我知道堵不住他们的嘴,但只要夫君无心,他们就是说破天也无用。
珍娘,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问他: 那么多比我漂亮的小姑娘,你就当真一个也不喜欢?
任凭她们怎么好看,在我心里,珍娘永远是最好的。
他打趣道: 我事事村,你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我笑着捶他,他拱手讨饶,又在我耳边念什么酸词艳曲儿,直白得让人心里打颤儿。
说笑归说笑,生孩子的事我早就上了心,寻遍名医,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几回,一个个诊了脉就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开出的药方叠起来都快有两三岁的孩子高了,一副副汤药灌下去,我的肚子却是没动静。
身边侍奉了我多年的婢女芸儿看得心酸,劝我不如就认了没子女缘的命数。
我指尖攥得发白,也不愿认命,要不是当年下狱那一遭,我也不会坏了身子,病病殃殃这么多年。可夫君那样好,我怎么能断他的血脉。
夫人要真想要孩子,不如找个清白的丫头去侍奉大人,到时候
够了
去母留子,我还没疯到那种程度
我要容得下别人,早就有了,何必要扯一个卖身的丫头去侍奉。
我只是,不甘心
现在,什么都有了,只差这一处缺儿,看得我太碍眼。可那么多大夫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回响,异口同声告诉我,我生不了。
夫君知道我的心结,开导了我一次又一次,他那些说辞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是药三分毒,补药也不能这样天天喝。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就一定要添个孩子迎合别人的目光?
我只想和你长长久久,其他都无妨。
可我就是越不过去这道坎,慢慢在我心里生了魔障。
这世道女人就是要做贤妻良母,我不愿给他纳妾延续子嗣,就是妒妇。我当面和那些蛐蛐我的人计较,就是失礼。夫君站得越高,我受的攻击就越多。
他们攻击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所处的这个位置,只要把我弄下去,一水儿的人就能为此挤破头。
交好的姐妹与我说起时,面容揪心。
珍娘,你总要留条退路,男人的嘴不能信。
我不是存心挑拨,我知道你们夫妻关系好,可你除了他还有什么?
你现在就像飞在半空的风筝,飞得再高,也是被手中的线拽着,只要线断了,风筝就坠了。
我知道她为我好,沉默片刻问她,我应该怎么办。
她低头沉默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看着我摇了摇头,难过又无奈: 好像,所有路都被堵住了。
我和她自年少就交好,所以她最清楚我的秉性,正因如此,才看到我面前是条绝路。
我努力拴住夫君的心,越努力我就越疑神疑鬼,整个人陷进一个死胡同。惶恐不安得如同得了腐鼠的鸱,生怕走过路过的鹓鶵盯上我这点腐肉。
这样不行。我暗暗告诉自己,还要大半辈子要过,总这样我用不了几年就得下去见阎王。我试图挣脱束缚,试图放空对夫君的监管。
然而,就这么轻轻一松,就出了岔子。
5
夫君去江北赈灾,回来时身边带了个娇俏的小姑娘。
她天真地扯住夫君的衣袖,娇声喊我一声姐姐。
我的脸一霎就冷了,夫君若无其事地拂开她的手,告诉我这是他路上救的孤女。
她家里遭了难,卖身葬父我看着可怜。
这年纪,让我想起了你我当年。
珍娘,你不会介意吧?
救人吗?
我扯动唇角,轻轻摇头,给小姚安排了一个清净的院子。她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偏过头看夫君,见夫君不说话,她才扬起笑脸问我能不能把她安排在夫君身边,哪怕只做个伺候人的侍女。
原大人救了我,我不想离他太远。
姐姐,我害怕。
第一次听说有人不愿意做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偏要跑去男主子面前贬低自身,甘愿做奴才的。
好妹妹,我们家的奴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得先换了奴籍,签过卖身契,学了规矩才行。
你是夫君带回的客人,怎么能做奴才呢?
我掩帕轻笑,扬手让人把她带下去收拾整齐。夫君对我的安排不置可否,只告诉我,小姚初来乍到,让我对她不必太严苛。
我依言派了两个婆子教她规矩,听人回话,小姚是个聪明的,学得又好又快。才一夏的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乍看之下和京中养着的女儿也无差了。
我琢磨着好人做到底,也应该给她挑选个合心意的夫婿,再送她一套嫁妆。她有了体面,我们夫妻也得了好名声。我算盘打得极好,没两日底下就送来了一摞合适郎君们的册子。
我瞧着家世个个都不错,晚间与夫君商议时,他却觉得个个都不好。
哪里不好?夫君是觉得七品的官儿低了些?
不过二十的年纪,不管是靠自身还是家里,能有个官身,怎么也算是有本事了。小姚不过是夫君随手救的农家女,莫说她家中无人,便是亲眷尚在,没有夫君助力,这些她也都是配不上的。
夫君轻笑着揽过我,说我多心,说嫁娶之事两心相好才最重要。
没有适合的就在等等,不急。
他轻飘飘一句不急就让小姚在府上住了三年,招惹了不少闲言碎语。我每每问小姚的意思,她总是含羞低头不语,紧扣着腰上天蓝色绣竹叶的旧荷包。
你也该着急了,定下亲事,准备还要一年多的时间。
姐姐,她咬着唇看我,我有心上人了,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时间我给了,她也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她借着送汤进了夫君的书房,生米煮成熟饭。我撞见两人衣衫不整一幕时,心中凄然,千字万字的话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
小姚先发制人看着爬下床,扯着我的衣角哭诉,说她心许夫君多时,说她对不住我,哭得我一颗心乱糟糟。
我失望地看着夫君,小姚一狠心朝着桌角撞去,额头上破了一个好大的窟窿。人命在前,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浑浑噩噩忙了一天,傍晚时夫君才来寻我,说他喝多了酒,以为小姚是我。
他扶额喟叹: 珍娘,是我不对。
那小姚呢?
他不假思索给出了安排,等小姚伤好后就让她出府。
我若是早些听珍娘的安排就好了,左右她是我带回来的,如今就算扯平了。
他们是扯平了,那我呢?
一颗失望的种子悄然落在心底,被小姚的眼泪滋生,慢慢生根发芽。
破土而出时,小姚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听到夫君安排,她又哭又闹,却无济于事。我心中难受,让人给她拿了一包银子,她要是省吃俭用,也够她用上七年的。
小姚见彻底没了希望,在我院子前默默磕了三个头,一步三回头含泪走了。她走后,我又采买了几个模样标志、人也干净的小姑娘放到夫君书房里伺候。
红袖添香,情不自禁,年少时我们也在那张紫檀竹节纹长案上做过荒唐事。
夫君对此不悦,甚至对我发火: 我都说了,小姚只是个意外
我摇头为他斟茶: 可夫君也着实想要一个孩子,妾身无福,平白辜负了夫君多年的期待。
珍娘,你好好说话
他摇晃着我的双肩,气得满脸通红,就好像是我对不起他,而不是他有错在先。
夫君,就这样吧,难道你真要为了我断子绝孙?
他忍了又忍,终于退步,勉强同意到时候把孩子抱到我身边来养。明明是有利于他,却好像是我求着他一样。
婢女们一个个劝我何必如此,可他已经不干净了,与其装作看不见,还不如将裂缝彻底撕开。我眨了眨眼,睫羽间多了丝湿润,我有些怀念从前的夫君了。
那时的他会为我翻墙爬树折一枝杏花,会偷偷摸摸为我寻来老宅子里那株老杏树的新根,而今红乾杏花死,绿冻杨枝折。
人人都说我该庆幸,庆幸他为救我四处奔走,庆幸他为选我放弃的捷径,庆幸他将那些觊觎我地位的人拒之门外,庆幸他多年来对我不离不弃……
我轻声叹气,窗外月色如水,那么凉又那么冷,亘古不变地高悬于天,照着殊途同归的一代又一代人,生生死死,不过人之两端,月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