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市的六月总裹着黏腻的热，连风穿过清鸢科技小办公室的百叶窗时，都带着股晒透的梧桐叶味儿。苏清鸢趴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指尖敲得又快又急，额角的碎发被汗黏在脸颊，连抬手捋一捋的功夫都没有——城西医院下周要初版demo，她和团队熬了三天，算法准确率还是卡在89%，差的1%像道坎，横在心头硌得慌。
“清鸢！先停手！”技术部老陈端着两杯冰咖啡冲进来，把其中一杯“咚”地放在她桌角，“你再这么熬，胃该先扛不住了。苏总早上还跟我念叨，让我盯着你吃饭呢。”
苏清鸢这才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眼底红血丝清晰可见。她刚要开口说“再改两版参数”，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轻轻推开，一道温和的男声先飘了进来：“猜你就没吃晚饭，绕路去了城南那家，买了你爱吃的虾仁滑蛋饭。”
是林子峰。
他拎着个印着小碎花的保温袋，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块不扎眼的机械表，额角沾着层薄汗，显然是赶路过来的。走进来的时候，还顺手把门口的空调调高了两度，“冷风对着头吹，容易头疼。”
那时候的林子峰，还不是后来站在董事会上阴鸷夺权的副总，是苏清鸢眼里“懂分寸又贴心”的合作伙伴。他是父亲苏振邦朋友的儿子，三个月前从国外回来，拎着份简单的简历就找过来，说“想跟着清鸢做真正帮人的医疗科技”——没有浮夸的口号，说话时眼神亮，像真的跟她一样，把这小公司的未来当回事。
苏清鸢拆开保温袋，热气裹着虾仁的鲜一下子漫开来。滑蛋嫩得能掐出水，虾仁个头匀净，连米饭都透着股香，是她高中时就爱吃的那家老店的味道。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
“上次跟老陈聊天，听他提过一嘴。”林子峰笑得自然，顺手把她手边的冰咖啡挪远了点，又从袋子侧兜掏出瓶温豆浆，拧开盖子递过来，“冰的对胃不好，你上次加班胃痛，我记着呢。”
指尖碰到豆浆瓶的温度，温温的刚好贴手心。苏清鸢心里软了一下——这段时间团队忙得脚不沾地，她自己都忘了上次胃痛是什么时候，他倒记在了心上。
她低头扒饭的时候，林子峰没凑过来打扰，只是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安静地翻着桌上的项目文档。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指着电脑屏幕，语气轻缓地说：“刚才看你改的特征提取模块，是不是总觉得哪里‘钝’？”
苏清鸢点头——这正是她卡壳的地方，明明参数调了又调，识别结果却总差口气。
“我之前帮导师做过胸部影像的课题，”林子峰没有拿专业术语绕她，而是从包里掏出张纸，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你看，就像咱们挑苹果，不光要看红不红，还得摸表皮光不光滑、掂掂重量——影像识别也一样，不能只盯着一个特征死磕，多结合几个‘判断标准’，说不定就顺了。”
他画的图很糙，连线条都歪歪扭扭，却把复杂的“多特征融合”讲得像日常聊天。苏清鸢盯着那张纸，脑子里忽然通了，抬头看他时，眼里带着点惊喜。林子峰被她看得笑了，把笔递过去：“试试？不行咱们再想办法，我今晚没事，陪你一起改。”
那天晚上，林子峰真的陪她熬到了凌晨。他没抢着敲代码，只是在她卡住的时候，递上杯温茶，或者用更通俗的话帮她捋思路。直到电脑弹出“准确率92.3%”的提示时，苏清鸢激动得差点拍桌子，转头就看见林子峰笑着递来块巧克力：“奖励的，补充点能量，我送你回家。”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子峰走在靠马路的一侧，遇到骑电动车的路人，会下意识地把她往人行道里带一带。快到小区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银色U盘：“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临床案例，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你闲了看看，说不定能给你点灵感。”
苏清鸢接过U盘，指尖碰到他的指腹，轻轻烫了一下。她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软乎乎的，没了白天的干练，多了点温柔。
从那以后，林子峰的“贴心”就像细水长流，慢慢浸进了苏清鸢的生活。她加班，他永远踩着饭点来，带的不是外卖，是家里炖的汤、炒的菜，连她不吃香菜这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去医院对接数据，他会提前查好路线，在包里备着充电宝和雨伞，说“女孩子出门，多准备点总没错”；甚至苏振邦随口提了句“老寒腿犯了”，他第二天就拎着副护膝过来，说是“托朋友从国外带的，保暖效果好”，却没说自己跑了三家免税店才找到。
最让苏清鸢动心的，是去年冬天的那个雨夜。
那天晚上，公司服务器突然宕机，里面存着刚收集的500例临床影像数据——那是团队跑了十几个社区医院才攒下的，要是丢了，半年的功夫就全白费了。苏清鸢冒着大雨往公司赶，路上鞋子全湿了，冷得直打哆嗦。推开机房门的瞬间，却愣住了。
林子峰跪在服务器机房的地上，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正用个小吹风机对着服务器接口吹。看见她来，他还笑了笑，脸上的雨水往下淌：“别担心，我刚检查过，硬盘没坏，先烘干了再开机，怕短路。”
“你怎么来了？”苏清鸢又急又心疼，赶紧把自己的伞递过去，却被他摆手推开。
“看到群里说宕机，怕你一个人慌。”他说话时带着点鼻音，显然是冻着了，“你站远点，这里凉，别感冒了。”
那天凌晨，数据成功恢复的时候，林子峰已经冻得发了高烧。苏清鸢要送他去医院，他却坚持说“吃片退烧药就好”，还反过来帮她收拾桌上的文件：“数据没丢就好，你明天还要跟医院对接，赶紧回去睡会儿。”
看着他裹着毯子、脸色苍白却还在替她着想的样子，苏清鸢心里的防线彻底塌了。她走过去，轻轻牵住他的手，声音有点发颤：“林子峰，我们……试试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暖暖的，带着点薄汗：“我等这句话，等了挺久的。”
那时候的苏清鸢，满心都是“遇到对的人”的欢喜，没注意到林子峰转身去收拾文件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没发现他每次帮她整理会议纪要后，都会悄悄复印一份；更没察觉他送的那个U盘中，藏着个不起眼的小程序——就像她没发现，那天服务器宕机，其实是他提前动了点手脚，却假装是意外。
他递来的每一颗“糖”，都裹着淬了毒的糖衣。而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把带着毒的甜，一口一口咽进了心里。
“清鸢？怎么又走神了？”老陈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他看着她手里攥得发皱的纸巾，叹了口气，“当初我就跟你说，他对你好得有点‘过’，太完美的人反而要留心，可你那时候……”
“那时候我傻。”苏清鸢打断他，声音有点沙哑，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老陈，谢谢你还愿意把他伪造数据的证据发给陆总。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欠我的，欠苏家的，欠清鸢科技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苏清鸢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护士轻快的声音：“苏小姐！太好了！苏先生抢救成功了，已经转入ICU观察，暂时脱离危险了！”
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地，苏清鸢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对着电话连声道谢，挂了电话后，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色，连之前黏腻的风，都好像变得温柔了点。
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不是结束，而是她重新站起来的开始。而那个昨天在停车场，递给她温毛巾、帮她挡开记者的陆承渊，又会在这条重生路上，给她带来什么不一样的风景呢？苏清鸢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烫金的名片，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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