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乌-夏夜

祝乌-夏夜

作者: 众生同学

言情小说连载

言情《祝乌-夏夜》是大神“众生同学”的代表姜蕊肖鹤是书中的主精彩章节概述:十六年前他的父亲曾猥亵我也目睹他家破人十六年后他再次站在我面前——说我是山上最骚的老板别人说这就叫一脉相只有我记他曾牵着我的在润湿的夏夜狂1那个变态曾三次试图猥亵十岁的我对猥亵的含义还有些懵但我知道他想脱我的衣他就是有当我把这段话说出来的时并没有人相信他们认为我只是个早熟又敏感的小除非我可以清晰地把过程描述出他们才

2025-05-29 08:12:33
十六年前他的父亲曾猥亵我。

我也目睹他家破人亡。

十六年后他再次站在我面前——

说我是山上最骚的老板娘。

别人说这就叫一脉相承。

只有我记得,他曾牵着我的手,在润湿的夏夜狂奔。

1

那个变态曾三次试图猥亵我。

十岁的我对猥亵的含义还有些懵懂。

但我知道他想脱我的衣服,他就是有错。

当我把这段话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相信我。

他们认为我只是个早熟又敏感的小孩。

除非我可以清晰地把过程描述出来,他们才会考虑证词的真实性。

那好,我说,每一个细节,我都说。

第一次,是他带着他的老婆儿子住进我家民宿的那天。

一到暑假,祝乌大草原的客流量就会暴增,多是从大城市来的人,他们去草原上发呆、骑马、拍照、烧烤。

他们是一家四口,预定了店里最贵的一间房。

他们的车开到民宿门口时,我正和我的小狗趴在阳台上晒太阳。

我看见他走下车,把他的小儿子拽下去,拳打脚踢,又打又骂。

他的妻子急忙推开他,把小儿子抱在怀里。

除了我,没有人看见。

他们走进店里,登记之后,阿姨带他们上二楼来看房。

挨打的小儿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埋在妈妈肩膀,看不清脸。

大儿子提着一堆行李,跟着妈妈走进房间里去。

唯独他在我面前停下来。

这是你家的小狗吗?它叫什么名字?他穿着蓝色的格子衬衫,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来笑眯眯地问我。

它叫一只猫。

爸爸教我在客人面前要礼貌,我也习惯了来来往往的陌生人都会对我的小狗感兴趣。

他抬手摸摸小狗。

一下,两下,三下……他怎么还不走?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忽然压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滚烫又粗糙,很轻易地就能抓住我的肩膀。

我往旁边移了移。

那只手掌却毫不动弹,甚至往下移动,从我的肩到我的背。

他的手突然从我的衣摆下方钻进去。

我正要尖叫,走廊远处有人喊他: 爸爸。

男孩的喊叫声让他瞬间缩回手去。

妈妈让你来看看房间。

站在走廊尽头的男孩看起来比我高一个头,他的脸色就和他的声色一样,都阴沉沉的。

来了。

身后的男人回答了,却并没有立刻走开。

我抓起一只猫,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结果因为跑太快,到一楼时绊了一跤。

正在大厅给客人登记入住的爸爸瞪我一眼: 跑什么跑,有鬼追你啊?自己站起来

我觉得,那个穿蓝色格子衬衫的叔叔就是鬼。

他们一家人在店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总听见店里的阿姨们聊天,说他们一家真是幸福,爸爸的行李箱里装的都是两个儿子的玩具,半夜还经常跑去餐厅给老婆买宵夜。

可我明明看见他一脚把小儿子踹下车。

拳打脚踢难道是假的?

我把我见到的告诉阿姨们,没有人相信我。

他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很好。

那如果我说那个叔叔摸我的肩,摸我的背,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肯定也没有人相信。

有一天我在民宿后山画画,遇见了那个挨骂的小男孩。

一到大晴天爸爸就逼我去后山的大树底下画画。

他给我报名了一个画画兴趣班,可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老师布置的作业是画出自己漂亮的家乡,我面对一片风吹草动的好风景,却只画得出田字形的窗户和几只七歪扭啄米的鸡。

但如果我在大树底下一待就是一下午,还画不出来,爸爸就会骂我又让他赔钱了。

忽然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出现在这片草原上。

那迷茫的模样,他显然是走错路了。

我走上前拦住他: 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迷路啦?

他抬头看着我,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上,青的紫的,处处淤痕,眼角和嘴角都有结痂的伤口。

他被太阳光刺得皱起眉眼,但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我,他没说话,眼神却像在问我——

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吗?

我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指。

然后我转身继续坐回我的大树底下,假装没看见他。

没想到他却在我身边坐下来,看我的画册。

他想拿我的画笔,又顿住,问我: 姐姐,我可以画吗?

我赶忙点点头: 可以。

我们一起给画册上的一只蝴蝶上色,风扑哧扑哧地吹起画纸的一角。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来了。

青羿。

闻声看去,是他的哥哥,那个比我高,脸色阴沉沉的男生。

他看我一眼,然后拿出一顶帽子给弟弟戴上,压低帽檐,弟弟的一张小脸就被遮得严严实实。

别乱跑,回去了。

哥哥蹲下身,弟弟就习惯性地爬上哥哥的背,头一低脸一埋,像趴在哥哥的背上睡着了。

这样就谁也不会知道弟弟脸上有伤了。

只是弟弟悄悄回头看我,说: 我们下次再画吧。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在绿油油的草原和湛蓝透亮的天地之间。

我确定,那个叔叔不是好人,确定。

第二次,是在游客稀少的栈道上。

那天我和我的两个伙伴——姜蕊和肖鹤——一如既往地在祝乌山上撒野。

姜蕊的父母在山顶的观景台旁边开了间饭馆,每天早上七点他们就开着车上山去了,路过我家门口时,姜蕊会摇下车窗喊我: 张宛颐,起床了

我往往只是翻个身继续睡。

到了十点左右,肖鹤和他爷爷奶奶也拉着马上山了。他们住在山脚下的祝乌村,家里有最大的马厩,匹匹宝马漂亮又壮实,草原上的马夫抢客都抢不过他们。

肖鹤自小习惯拿缰绳,他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头顶总戴着他爷爷那顶夸张的猎人帽。他朝我挥挥手: 我一会儿叫上姜蕊下来找你玩

我们仨走过祝乌山的每一条小路,尝过环山公路边上每一个村民背篓里的荷叶鸡和羊肉串。

我们是祝乌山三霸王,从不消停。

只因为要赶暑假作业才消停。

山腰的栈道上不常有游客,我们都选择在那儿的角亭里抄作业。

姜蕊的成绩最好,她的作业是范本,我写字最好看,所以我要负责三本练字本,而肖鹤最会偷懒,遇到字儿多的一页就直接撕掉。

正写到一个坏字,我抬起头,看见栈道远处有人走来,那一家人。

那个叔叔还穿着蓝色的格子衬衫,他高,且壮,有啤酒肚,黄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总是精明地眯着。

他的老婆身材矮小,骨瘦如柴,无论阴晴,脸上总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让人看不清眼睛。

周围没有别人,那位小弟弟也终于不用戴上帽子被藏在怀里。

姜蕊看了看手表,说: 我该回去吃饭了。

终于可以走了,饿死了肖鹤如释重负,笔帽一盖书一合,奔下栈道,拉上他最爱的那匹和他差不多高的小马,迎着落日下山了。

姜蕊也拿上作业,走到路边坐上随走随停的摆渡车上山。

他们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而我只要走到栈道尽头就能到家了。

不远处,那位妈妈在给小弟弟拍照,哥哥安静地站在一边,而那个人——看见了我,在冲我笑。

我脚一顿,不敢再往前了。

妈妈带着两个儿子去栈道下的公共厕所。

他弯下腰,朝我招了招手: 小朋友,来帮叔叔拍照好不好?

拍照,我很熟悉这项工作,店里的客人总让我帮忙拍照,我比拿笔写字都熟悉怎么拿相机。

我低下头,接过他递来的相机。

他的手包住我的手背,用力地捏了一下。

这里拍不好,叔叔想去那里拍,他抬手指向角亭后面那片绿沉沉的树林,来,跟叔叔来。

怎么会有人去那么黑的地方拍照?

我把相机放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去。

他皱起眉,很不悦地问我: 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要乐于助人吗?

我转身就想跑,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双脚腾空,腰间被一只手臂紧紧勒着,他下巴的胡茬刺着我的肩膀,他说话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永远记得那种滋味,恐惧,恶心,想吐。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衣服摁住了我的肚子,往下摸——

我尖叫大哭,双腿用力蹬着空气。

突然他大叫了一声,松开了我。

我下意识地跑出好几米远,直到我听见一声很清脆的巴掌声。

回头只见他捂着自己被咬出血的右肩,抬手给了他的儿子一巴掌。

男生低着头,被扇好几次都一声不吭。

沉默又倔强的模样。

我跑了,飞快地从栈道上跑回了家。

身后打骂的声音逐渐远了。

最后一眼,是我看见那个男生嘴角还带着血,不知道是他咬出的血,还是被打出的血。

我跑回家,一路上谁叫我都没理。

直到看到爸爸,我瞬间哭了出来。

正在给客人介绍房型的爸爸瞪着我: 哭什么?一天到晚去外面疯,让你写作业也不写,回房间去

打扫客房卫生的阿姨们推着枕套被套从我面前走过去,笑呵呵地掐我的脸: 女孩子就是喜欢哭哭哭,你看你哭起来真丑

我打开她们的手,跑回房间,锁上门,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问我: 你下午哭什么?

他总是凶我,所以一时平静下来的语气又让我委屈。

我抬头看他,又发现大家都盯着我看。

店里的员工每一餐都是一起吃的,他们只要聚在一起,就喜欢聊天,喜欢卦,喜欢用尖酸的语言去讨论客人们,最喜欢用我不觉得好笑的玩笑来逗我。

我不想说。

我没有说,也没有哭。

吃完饭,我端着剩菜去喂小狗,绕过院子,小狗的家在民宿后门。

山上天气多变,白天还是大太阳,傍晚就阴雨绵绵像湿冷的冬天。

我的小狗叫一只猫,它是一只漂亮的银狐,去年来旅游的客人把它留在祝乌山上,我哭哭啼啼地求爸爸把它留下来了,但条件是不准让它住在前院。

于是我偷客房的枕头给它做窝,偷厨房的洗菜盆给它当碗,用编织袋给它挡雨。

一只猫,吃饭了。

它汪汪地叫了起来。

拉开编织袋,光线渗进昏暗一角。

我抬起头,被一双清亮的眼睛吓了一跳。

是青羿的哥哥,那个男生。

他坐在角落,或者说是藏在那里,缩着手脚,不愿让人发现。

我看见他的眼角青紫,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的血痂红得发黑。

细细密密的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的眼睛看起来也湿漉漉的。

一只猫竟温顺地趴在他膝头,在他手掌的抚摸下,圆滚滚的白色身体一起一伏。

我把剩菜倒在一只猫的饭碗里,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回到院子里,我看见大家都急匆匆的,一问才知道,二楼客人的孩子不见了。

爸爸拿着手电筒正准备出门去帮忙,他问我: 你有没有看见过那个哥哥?

没有。

我回到房间,锁上门,躲进了被子里。

第三次,是他被抓进警察局的那天。

当时我已经不爱出门了,我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门,爸爸骂了我两句,也没管过我。

姜蕊来找我,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我想了很久,还是悄悄地把一切都说给她听。

她听得张大嘴巴,然后抬手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黑色镜框,她说: 这叫性骚扰,叫猥亵。

……什么?

她从我书桌上抽出厚厚的字典,查到那个词语,指给我看。

我就是在那时候,对猥亵这个词有了概念。

不可以让男生碰到自己的私密部位,男生和女生的私密部位是不一样的,等我们再长大些,每个月还会来例假,要买卫生巾……这些知识竟然是姜蕊教给我的。

爸爸没有说过,学校里的老师也没有说过。

我问姜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妈妈告诉我的。

我悻悻地把字典合上了。

姜蕊问我: 听说前两天你们店里走丢了一个男生,找到了吗?

找到了。

不是找到了,是他回家了。

那晚我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想到今晚这么冷,小狗的编织袋淋了雨,一定也很冷。

我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院子里一向通宵亮灯,只是今晚还有人讲话的声音,大家都在等消息。

我正准备绕过前院到后门去,在走廊的转角处却撞到了人。

他垂下眼看着我,离得很近,我能闻见他身上有一只猫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嘴角弯了弯,像在和我打招呼。

他从我身旁走过,走到楼梯口时,回头对院子里的人说了一句: 我回来了。

大家都回头看着他,一顿,然后有人去打电话: 老板,不用找了,那个小孩回来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走上楼去。

姜蕊说是他救了我,我应该有礼貌,要谢谢他。

我拿什么去谢他好?

思来想去,我拿了爸爸房间里的跌打损伤药。

又过了几天,他的爸爸和妈妈都出门了,我才拿着药去敲他们的门。

门开了,我看见里面明明是双人床,却打了地铺,一张床是凌乱的,一张床是整洁的。

开门的人是青羿,他看见我就笑了起来: 姐姐,你来找我画画吗?

青羿的哥哥走上前,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皱眉看着我。

我向他举起手中的药: 给你。

他一顿。

他看看青羿,再看我: 给谁?

你。我把药放在门边的柜子上,转身跑下楼。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擦药,反正他们脸上的淤青从没有消散过。

大家也许都看到了他们脸上的伤痕,听说还有人看见过他们的妈妈拿下眼镜,一样惨不忍睹。

总之大家不再夸那个男人是好男人了。

但也没有人在乎,我常听见他们说闲事莫理。

酷暑的下午总让人昏昏欲睡。

一天,我和姜蕊、肖鹤沿着环山公路疯跑了一圈,回来就累得在大厅里的茶几旁睡着了。

院子里有晒太阳的长椅,茶几旁的长椅也很凉快,我习惯了躺在哪儿都能睡个午觉。

爸爸在收银台前算账,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他骂我一天疯到晚,然后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拿了个薄毯子来给我盖上。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陌生的触感让我醒了过来。

我以为那是梦里的姜蕊在挠我。

慢慢地才发现不是。

身边坐着人,他的位置正好遮住收银台,让爸爸看不见我。

他们在聊天,一唱一和。

现在旅游业就是这么个情况,不好做哟。

各行各业都是这个样子的,还是要慢慢来嘛,我家那边……

这个看似健谈、温和、礼貌的男人,他就坐在我身边,和我爸爸热切地交谈着,顺便挡住他的视线——

可他的手却伸进了毯子里。

他的指腹摁在我的肚子上,滚烫的粗糙的恶心的触觉。

然后他突然扣住了我的裤腰。

我啊地尖叫大哭。

他一下跳起来,站到一边去: 哎唷,小妹妹怎么了?做噩梦啦?

爸爸也吼我: 张宛颐,哭什么

我没有只顾着哭,我擦掉眼泪,抬手指着那个一脸无辜的男人: 他摸我

很响亮的一声控诉。

我不在乎爸爸可能会骂我,不在乎店里打扫卫生的阿姨们会闻声而来,也不在乎大家会笑我,议论我,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只要在此时此刻大声地喊出这句话,他摸我。

张宛颐……爸爸走到我身边,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满,你胡说什么?

我凭空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气来,手即便在发抖也直直地抬着: 他摸我,还拉我的裤子

果然,有人迅速来到大厅旁观。

爸爸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他沉着声说: 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看见那个男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一脸愤怒地看着我: 小妹妹,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你爸爸刚刚也在这儿,我和他聊天呢是不是你做噩梦啦,还没有清醒过来是不是?

 你就是……

老板,刚刚我确实是在和你聊天吧?你家小孩前两天在栈道上叫我叔叔,说要给我拍照,还说想牵我的手,我就说这小孩奇怪嘞现在当着这么多的人也敢撒谎,真是没教养

他理直气壮,甚至骂红了脸,哼一声,直直冲上二楼去。

大家低低地议论着。

我看着那一张张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

谁会觉得一个刚醒来的孩子说的话是真的?

我并非揣测他们不够善良,后来事实证明,他们不仅不相信我,还会捏捏我的脸,对我开玩笑,说我怎么这么小就开始做那种梦了。

再想起,当然觉得忍无可忍。

可那时候的我竟然在哭了两天之后就淡忘了那种被怀疑的屈辱。

毕竟小孩子总能忍受成年人带来的委屈。

爸爸什么都没有说,他坐在一旁,低着头想了很久。

到傍晚时,他拿着现金走上二楼,敲开了那家人的门。

这里是所有的房款和定金,你们数数,明早退房吧。

我躲在房间里,听见他们大吵了一架。

我不怕,我不怕,可是我的手忍不住发抖。

我仿佛听见门外经过的所有人都在议论我。

打扫卫生的阿姨们推着小推车来来往往,无一句不是在聊我这个小孩的愚蠢。

我用力蒙住耳朵,闭上眼睛。

到了深夜,我实在饿得不行,才悄悄打开门出去觅食。

我走到楼梯口,正好有人下楼来,我抬眼一看,是青羿的哥哥。

他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一把拉过他,让他跟我一起蹲下身来。

收银台旁边的小屋子里每晚都有值班的工作人员在里面睡觉。

我俩于是贴着墙角绕开收银台,我悄悄潜进厨房,从橱柜里抱走了一堆零食。

我准备往外跑。

他拽住我: 去哪儿?

去外面呀。

一包薯片掉在地上,我吓一跳。

小屋里值班的人咳嗽了两声。

我的手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他牵着我,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们迈开步子,在静谧的公路上狂奔,逃离。

夜风凉飕飕的,我听见我们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他牵着我的手不曾放开。

祝乌山的夜,其实比白天更漂亮。

绿色的草原随风浮动,一时齐齐往右倒,一时齐齐往左偏。

山坡上零零星星地布置着一顶顶帐篷,有的游客点灯,有的游客燃火。

他们唱歌,一把吉他就能完成伴奏。他们的歌声总是沙哑又辽远,唱着那些我听不懂的词。

夜风吹得我一手都是面包屑。

我拿起一个小蛋糕递给身边的男生: 你不吃吗?

他摇了摇头。

我于是自己一个人吃掉了所有小蛋糕。

天上云雾散去,银河初显雏形,山坡上等待已久的游客们聊天的声音更高了。

我们两个小孩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我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他在哪里上学,听他说起他们学校有食堂,我的眼睛就睁得更大了。我就近在镇上的小学念书,学校里只有两栋光秃秃的教学楼和一根高高的升旗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对我说: 今天下午我爸爸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你自己搞错了,对吧?

我愣了一会儿。

我吞下面包,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回答: 不对,我没有搞错。

别人问你,你要说是你搞错了。

为什么?你爸爸就是很奇怪。

因为如果你说了,别人就会觉得是你奇怪。

我不明白。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 你要是听话,我下次再来就给你带零食。

要知道,有多少零食是祝乌山上没有的……

我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好吧。

我又问他: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们一家人姓叶,他的弟弟叫青羿。

我叫叶逢生。

怎么写?

叶子的叶,重逢的逢,生命的生。

哦……我叫张宛颐。

那一晚,漂亮的星辰俯视着我和叶逢生。

后来当相同的星光再照射到我和他的身上时,已是年后的事。

解决了夜宵,我和叶逢生一起回到民宿。

刚走到院子门口,二楼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

黑夜中寂静的蝉鸣都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当时我抬起头,只模糊地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冲出房间。

站在我身旁的叶逢生喊了一声: 妈妈。

他妈妈抱着青羿在走廊上飞奔,女人的尖叫和男孩的大哭交替在一起,听起来格外瘆人。

叶逢生的爸爸一瘸一拐地追出了房间,手里还抓着什么。

贱人,你想死是不是,还不给我回来?

我吓傻了,站在原地,听着叶逢生妈妈那刺耳尖叫声越来越近。

妈妈叶逢生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我看见他妈妈对他视若无睹,直直把他撞开了。

青羿哭着喊哥哥,小手努力伸向他,嘴里还说了一句什么。

入夜后,楼梯间只留了一盏黯淡的白炽灯,墙上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还亮着,阴森的白光、绿光交织在一起。

我看见叶逢生的爸爸当时手中拿着一把刀。

刀尖发黑的血滴了一地。

我拽过叶逢生,躲在院子门口那张小小的宣传牌后面。

我捂住自己的嘴,一直在抖。

但身边的叶逢生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好像并不害怕。

叶逢生的爸爸没有看见我们,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腿追出了民宿。

店里的房间一间间都亮了起来。

黑夜中,叶逢生面色发白,他推了推我: 去叫人。

他跟了上去。

我愣在原地,突然听见一声狗叫,眼前划过一抹白。

一只猫,回来——

我追着小狗到了后院的停车场,一路上我都避免踩到地上那一滴滴突兀的血。

我听见了一阵很沉闷的哭喊声。

像是把正在呼救的人摁在地上,用石头堵住了她的嘴,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我抬起头,看见一片血腥。

在那一晚之前,我从未领略过暴力的可怕。

我从不知道,一个男人殴打女人,好像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只要拽起她的头发,就可以让她被迫抬起自己的脸,方便他用自己的手肘去暴击她的头,眼睛,鼻子,然后是脖子、肩膀、腰椎……

丈夫打起妻子来,就像是怪兽对食物的屠杀与撕咬,妻儿的哭喊求饶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我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当场吐了出来。

我当时抓住了叶逢生的袖子,他一直站在原地,四肢僵硬地目睹着那一切。

我看见我的小狗叫嚣着就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施暴者的脚踝。

施暴者痛得大叫了一声。

我晃神的瞬间,他低下头一把抓起小狗,变态地蓄力,将它抛掷在地上,再搬起一块石头——

我给我捡来的小狗取名一只猫。

它的嘴长长的,尖尖的,看起来就像在冲人讨好地笑。

它圆滚滚的,毛发白白净净,柔软得像海绵,大家都夸它漂亮。

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它。

怎么会有人舍得把它摔在地上之后又用石头把它活活砸死,砸到血肉模糊。

它越来越微弱的吠叫,像钉子一样锤进了我的脑袋里。

我紧紧拽住了叶逢生的衣服,越想哭,就越是止不住地反胃,眼泪都掉进肮脏的呕吐物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感觉到叶逢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当时我不敢睁开眼看,可我都听见了,男人下力时的每一声喘气,女人和小孩的每一声穿破耳膜的尖叫和疯狂的哭喊、求救,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旋地转。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赶来,很多人跑过我们,冲了上去。

叶逢生重重地跪在地上。

我看见他的表情僵硬得吓人。

那天晚上的祝乌草原,红蓝交替的警灯点亮了漆黑的山崖,闪光灯拍下了那一片发黑的血红,公路旁边人满为患,人们讨论着,指责着,叹息着。

我趴在爸爸的背上,终于安全地睡着了。

我在睡梦中抽泣。

而叶逢生在现实中被带上警车。

做了心理评估,临时监护人匆匆赶来,警察这才开始对叶逢生的询问。

爸爸平时对你好吗?

不好。

叶逢生脱下自己的衣服,警察拍下他身上长年累月被家暴留下的痕迹。

妈妈会保护你?

不会。

叶逢生数了数自己小臂上被妈妈用烟头烫下的烙印: 一,二,三,四,五……

好了好了。

两个询问的警察面面相觑。

叶逢生平静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流转,总结一句: 他们领养我之后就开始打我,每年到院长和老师回访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我藏起来,说我去参加夏令营了。

事情发生后,看护过的叶逢生的人说他从没有情绪崩溃过,他总是沉默,安静,自己看着窗外发呆,被人问话时,他又回答得清晰流畅,冷静得不像个十四岁的小孩。

年轻些的警察问: ……弟弟也和你一样吗?

爸爸谁都打,但妈妈很爱弟弟,偶尔帮他挡一挡。

那天晚上你弟弟对你说什么了?

叶逢生垂下眼,这才回忆了一下: 他说,『哥哥,快跑』。

另一个年老的警察蹙起眉,直接问: 你知道你爸爸一直以来有恋童癖吗?

知道,他还染病了。

你有没有看见他对民宿老板的女儿做了什么?

叶逢生的眼睫动了动,他没有回答。

警察叩了叩桌面: 叶逢生,你有没有看见你爸爸对民宿老板的女儿做了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做,一直情绪稳定的叶逢生忽然表现出很不耐烦的神态,他带我们来这儿,不就是因为他给我们投保了吗?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这样我们死了他也能摆脱嫌疑。他没时间去对别人做什么。

可那个女孩的口供和你说的不一样。

她说的话可信吗?

叶逢生笑了笑,苍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笑容有种莫名的阴冷可怖。

我让她去叫人帮忙,她也不去,就站在那儿看我弟弟死掉。她说的话,可信吗?

我说的确实和叶逢生不同。

那几天警察每天都来店里勘查,给每个人做笔录,吓走了不少客人。

爸爸本来不答应让我参加笔录。

但我在店门口喊住了他们: 警察叔叔,那个人判死刑了吗?

他们无奈地看着我。

其中一个警察阿姨在我面前蹲下: 小朋友,你有什么想补充的?

张宛颐,回来爸爸站在门口,不满地喊我。

旁边有不少人围观,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不怕。

我看着警察阿姨的眼睛,说: 他猥亵我。

猥亵。

这个词自从姜蕊教了我,我就忘不掉了。

如果别人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会哭,不会害怕,不会觉得尴尬和自卑。

我会说, 他摸了我的肚子,我的腰和我的背,他的手伸进毯子里,拉我的裤腰。

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也绝对不是我的错。

我本以为我的勇敢可以换来相信,或许也可以得到一点同情与安慰。

但是他们只是忧心忡忡地告诉我: 这是需要证据的哦。

他们不相信, 觉得我是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小孩,只言片语不可信。

那他们想听什么呢?

我会整理好我的思绪,一字一句地写在草稿纸上,我会把老师教导的时间、地点、环境都写得清清楚楚,我要说,我要回答每一个人提的问题, 我要每一个人都相信。

他是拉了你的裤子,还是只是触碰到了你的裤子?

是往下拉。

当时你还在睡觉, 是吗?你平时会记得自己做过的梦吗?

我没有做梦。

我是说,你有没有怀疑过是自己想错了?

没有, 我的眼泪砸了一滴下来,但我马上抬手擦掉了, 他想摸我,我没有说错, 他坐在我旁边,假装和我爸爸聊天, 他的手就伸进毯子里摸我,他不只拉到了我的裤子,他的手还摸到了我的内裤,他就是想脱掉我的裤子,内裤

叶逢生说,虽然奇怪的不是我, 但如果我说了出来,别人就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本来不想说得这么清楚。

学校里的女同学们连路过男厕所都会脸红, 从没有人敢把内裤这个词挂在嘴边。

我好像很不害臊,很不要脸。

可是,不把伤口撕到最大, 就没有人会相信我。

没关系,我不怕。

十岁的张宛颐,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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