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周。
我任由严叙白当着我的面和沈月亲热。
也任由沈月丢掉我和他之间的最后那些念想。
我不再同他争吵、撕扯。
离开的那天是我们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
他带着沈月冲进来,掀翻了蛋糕,扔掉了他送我的玻璃戒指,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抵在窗边。
一声声质问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的孩子。
季明舒,你怎么变得这么恶毒?你自己生不出,就要把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撞没撞死吗?
我笑了,却再也不想解释什么了。
对,我就是这么恶毒。
所以你和她好好过吧。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我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仰身跌下了三十九楼。
01
当久违的系统出现时,我刚刚被严叙白羞辱到无地自容。
三年前面目寡淡的小助理沈婷婷,如今已经变成了熠熠生辉的大明星沈月。
刚刚陪着参加完颁奖礼的严叙白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房间,从背后抱住了我。
手心温热,带着强取豪夺的气势直接去拉我的睡裤。
我下意识坐起来,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严叙白,你恶不恶心?
他愣怔了片刻,直接钳住我的一只手腕,把我拉到梳妆镜前,他把我的脸摁在镜子前,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嫌弃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干枯,眼神空洞偏执,宽大的睡衣袖口露出来两截如骷髅一样的手臂。
像个疯女人。
哪里还有一点点刚刚穿越过来时的朝气。
那一瞬,我的眼前忽然闪过沈月的那张脸。
想来是红气养人,原本寡淡的五官,现在处处透着锋芒和精致。
我问出了那个梗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所以呢?严叙白,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他把自己的脸挨到我的脸上。
在镜中他说: 舒舒,你的脑子又不好使了吧,我说了很多次了,并不是出轨,只是玩玩,玩腻了,自然会回来,自始至终,严叙白只爱季明舒。
真恶心,难以理解的恶心。
我痛苦地尖叫出声,不顾被他钳制住的头发,猛地站起来抓起手边的吹风机朝着镜子砸去。
滚,你滚
滚滚滚
严叙白两手做投降状往后退,做出一副不与疯子计较的宽大模样。
他走后,我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对着万花筒一样的镜面笑了。
前尘往事如走马灯般涌上心头,我徒劳地在心里呐喊: 系统,我要回家,我后悔了,我要回家。
02
九年前,我被送到这个世界来完成我的救赎任务。
那时候的严叙白刚刚被出轨的爸爸算计,身上背了几百亿的债,妈妈自杀,他被学校除名,紧接着又被追债人逼到走投无路。
他心灰意冷,一只脚已经伸出了天台,是我从天而降抱住了他。
后来,我陪着他过苦日子,陪他一点点把失去的东西拿了回来,终于让严氏集团重回巅峰。
我也顺利完成了对严叙白的救赎任务,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他似是预感到了什么,红着眼抱着我,一夜没合眼。
我心软了,决定不回家了。
回家通道关闭,自此之后,系统彻底消失。
整整七年,它都没有再出现过。
而就在系统离开的第三年,网上开始有严叙白出轨的传言,第四年,沈月出现了。
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见沈月时的情景。
03
课间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我立马点了同意。
半分钟后,我收到严叙白午睡图。
照片里严叙白抱着一个卡通抱枕睡得香甜。
又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挑衅了。
我没当回事。
晚上严叙白加班,让我早点睡。
小助理沈月带图发了一条朋友圈。
老板好会疼人,我要给他做到死。
配图: 实木办公桌上放着十几种奶油小蛋糕,每个小蛋糕都有被手指动过的痕迹。
我看透了她的又一次无效挑衅,给她点了个赞。
却没想到转头老公就打来电话。
你那么大年纪了,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好了,现在小姑娘生气了,哄都哄不好,你马上过来和小姑娘当面道歉
那天后来的许多细节我都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地杀了过去,面容寡淡的小姑娘长得不怎么出色,却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严叙白最终辞退了沈月,跑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表示他只是一时没架住诱惑,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两年战友,四年婚姻,放弃回家,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我不甘心。
所以我选择了原谅。
可我高估了严叙白的自制力,也低估了沈月的手腕。
后来,严叙白背着我直接为沈月成立了一个经纪公司,把她从一个什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小爱豆捧成了两金大明星。
在他和沈月的一次次分分合合中,我们反复争吵、撕扯,直至崩溃吵着要离婚。
当时严叙白愣了一下说: 舒舒,我们试一下开放性关系啊,如果你也遇到喜欢的人,你也可以……
他笃定了我做不出这样的事,在他那种如猫戏老鼠的眼神中,我竟然起了想要试一试的欲望。
但我真的做不到,我得了厌食症,严叙白还说我脑子出了毛病,常常记得一些压根就没有发生过的事,又或者忘记一些很重要的发生过的事。
但我不在乎了,最多是钝刀子拉肉,还能再痛到哪里去呢?
熬日子罢了。
但我没想到他还能这样羞辱我,这一刻彻底心如死灰。
所以当久违的系统真的被我唤醒并帮我申请了回家的特权。
我赶紧回应了它: 系统,我真的后悔了,我要回家。
04
宿主,当日我就提醒过你吧,童话故事为什么到结婚就结束?那都是有道理的。
因为之后的剧情谁都无法预料,当然也包括王子的变心。
不过鉴于你之前出色的表现,我特意为你申请了特权通道。
只是时间是一周后。
这次你可不要再让我看不起你哦……
我泪流满面,朝着系统频频点头,并让它随便再说点什么。
以前系统很话唠,我总是嫌它话多,此刻听了我的话,系统却忽然高冷起来。
好的,你在这世界上还有七天时间,脱离倒计时正式开始。
系统再次消失。
家里恢复了寂静。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其实与其说是收拾,不如说是回顾和整理这九年的过往。
别墅很大,找一间空的书房并不难。
我和严叙白的初识是在天台。
严叙白摇摇欲坠地站在天台上,仿佛随时会坠落下去。
严叙白面临三个困境: 身上背了几百亿的债,债主还在追债中;妈妈自杀;因上次债主来学校闹事,即将被学校除名。
而我要救赎他,让他对我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百。
我在现实世界是一名手术医生,职业习惯使然。
我用了 0.01 秒接受信息,又在奔跑中想出了解决的对策。
楼板伴随着我的步伐发出震颤,我费力地迈着步子,伸出白胖肥腻的双臂一把箍住了严叙白精瘦的腰肢。
然后躺下、翻滚一气呵成。
还真多亏了我的体重。
我轻易把严叙白翻了个面,用一只胳膊压住他,然后朝他挤出了一个笑。
同学,我叫季明舒,我能救你。
后来在严叙白的回忆中,这始终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百斤的胖女孩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笑,声音却是昂扬清越。
女孩和他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了你再死……
听完故事,男孩觉得故事里的女孩比自己惨多了。
不知为什么,男孩觉得故事里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重合了。
在被自己的荒唐念头吓到的那个片刻,女孩说:
现在你陪着我减肥,我陪着你把失去的拿回来怎么样?
我陪着严叙白在食堂打工,严叙白不会干活,食堂不要他,我就私底下和食堂老板达成协议,两个人干活只要一个人的工资,工资到时直接发给严叙白,就说这是他的那份。
冬天里食堂洗碗都是用的冷水,一个月下来,我的手上长满了冻疮。发工资的那一天,出现奇迹,严叙白继承了一笔莫名其妙的遗产,刚好够打发债主。那天严叙白买了冻疮膏,还送了我一个很漂亮的暖手宝。
我们两个吃着免费的员工餐,感觉日子有了盼头。
后来学校设立了最佳进步奖,奖金高达每次 2000 块,那一个学期我一人独揽了十五次最佳进步奖。
三万块足够我们两个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了。辞掉食堂工作那天,我的体重已经恢复到了一百二十斤,而严叙白的眼神也恢复到了以前的自信阳光。
那天严叙白陪我在操场跑圈,分开时严叙白扭捏地掏出了一个小熊公仔,而我则掏出了一本错题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高三,十点半下晚自习是常态,同行的那段路,我们把步幅调得小一点再小一点。
食堂一起吃饭时严叙白送了我一只路上捡来的天牛。
去图书馆时,我忽然从他背后跳出来,把一只红色的充气拳头怼到他眼前。
生日那天下雨,在同学的起哄声中他满脸通红的走进我的伞,我的手心一凉,手心里多了一块粉粉白白的水晶石。
大学我们考了同一座城市,我还是市理科状元,我们两人却同时放弃了大学,仿佛冥冥中我们都选择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属于自己的目标。
半年后,严叙白复活了严氏集团原来四分之一的厂区。
同一年,严叙白约我回到校园,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我表白。
沙滩上眩目的烟花升向高空,随着烟花升空的哧哧声,我忽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男主对您好感度达到百分之百,本次任务完成,返回通道将在 24 小时后打开,请您及时兑换积分,准备脱离世界。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十九岁的严叙白掏出一个玻璃戒指高声向我求婚。
舒舒,这一刻只有我和你,以后我心里也只能装下一个你,钱都用来买烟花了,可是我等不了再攒出一个钻石戒指的时间了,舒舒你愿意嫁给我吗?
少年情话,格外动人。
我却迟迟不敢接下这份真心。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留下来的代价。
05
我把九年里我们互送的礼物打上时间标签,放在书架上,按时间排列。
时间在这一场逆旅中流逝,虽然很花时间,但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因为在我原本的世界里,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是靠整理父母留给我的书才撑过了抑郁期。
现实世界,高三那年,我的父母在一次徒步中离奇失踪,我休学一年,全国各地找寻父母失踪的线索,满心的期待如同泡沫,后来连期待也不再有,我回了家,麻木地看着日子一天天重复,毫无生机。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它们如没有尽头的绝望,总想钻进我的身体里,将我击溃。
我不想死,所以我每天至少要出去丢四次垃圾。
但活着还是很没意思。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
冥冥中,不知道被什么牵引,我走进书房,连饭都不想吃的我,忽然就想把这些书整理一遍,而那次整理治愈了我的抑郁症。
以前我竟没注意,我的父母有在书的最后一页写上购书日期的习惯,当初的不经意在若干年后为我串起了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一条关于我、关于父母在这个世界上的完整故事线。
一条关于他们和我的爱的故事线。
他们送我的最后一本书的时间是 2024 年 7 月 9 日。
我曾对严叙白说起过这件事。
假借梦的名义。
在沙滩上我推开了那枚戒指,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严叙白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红着眼抱紧我,一夜没合眼。
早上时,他掏出了一本书,一本这个世界的童话书。
童话书的最后一页写着 2024 年 7 月 9 日。
他说: 严叙白只爱季明舒,不管季明舒的选择是什么,也不管季明舒梦里的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严叙白都愿意帮季明舒把失去的美好捡起来,再续上一份新的。
用了整个夜晚,狠心构筑起的决定,只用了一个瞬间就被轻易击溃。
我告诉系统,我不回家了。
哪怕系统告诉我不回家的代价是我在这个世界再无法成长。
我如同一个机器人,从这一刻起无法升级,不能纠错。
我注定会被这个世界淘汰,注定会被严叙白厌弃。
所有的过往我都拆成片段,假借梦的名义对严叙白说起过。
但有一件事我没说,那就是我在现实世界的职业。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都在上演人性的丑恶。
在做任务的同时,我也一直在试探这个副本游戏背后运行的规则。
我想我知道这个规则的漏洞了。
向严叙白奉上真心的那刻,我利用这个漏洞给自己留了一个后门。
只有一次,希望不要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