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战争，那是一场盛宴。
一场由背叛、火焰与鲜血共同烹制的，献给旧日纪元最后的盛宴。
灵帝“苍”踏碎虚空，归来时，闻到的便是这浓郁的、令他神格都为之震颤的血腥气。它不再是他离去时熟悉的、带着清甜草木气息的灵界之风，而是粘稠的，混合着焦土、魔焰与神血衰败后腐朽甜腻的死亡之息。
他屹立于曾经象征灵界至高荣耀的“九重天阙”之外。这里，本应是流云织锦，仙鹤衔芝，亿万星辰触手可及。但此刻，流云被染成了污秽的墨色，仙鹤化为焦黑的残羽坠落，星辰……那些镶嵌于天穹的永恒明珠，碎裂了大半，如同哭瞎的眼眸，黯淡无光。
天阙本身，那由初代灵皇心血浇筑、万古不摧的玉白色壁垒，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巨大的爪印、腐蚀的毒斑、狂暴的雷霆灼痕，交织成一幅绝望的壁画。曾经萦绕不散的祥和仙乐，早已被亡魂的哀嚎与建筑的呻吟所取代。
苍的身影凝固了一瞬。他那双曾映照星河生灭、裁定诸界秩序的帝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封一切的死寂。没有怒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仿佛眼前这片废墟，只是投映在寒潭深处的一道无关紧要的倒影。
他一步迈出。
脚下，是曾经繁华似锦的“云海仙市”。此刻，只有断壁残垣，以及浸泡在血泊中的、残缺不全的灵族尸身。他们脸上凝固着惊恐、愤怒，以及至死不解的茫然。一个蜷缩在母亲冰冷怀抱中的幼童，小手还紧紧攥着一片母亲染血的衣角，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望着这片不再湛蓝的天空。
苍的目光没有停留。
又一步，他跨过崩塌的“万法星辰桥”。桥下，原本清澈见底、滋养万灵的“天河”已是一片浑浊的血红，无数水族的尸体翻着白肚，漂浮其上，散发出恶臭。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令时空都为之扭曲凝滞的韵律。每一步落下，周身那压抑到极致的帝威便扩散一分，如同无形的潮汐，漫过废墟，漫过尸山，漫过那些仍在零星负隅顽抗的、妖魔化的扭曲身影。
那些正在烧杀抢掠的魔兵妖将，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便在触及这帝威的瞬间，如同被抹去的尘埃，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连同他们狰狞的表情和手中的兵刃，一起消散在风中。
他像一道沉默的、行走的终焉。
终于，他来到了天阙的最深处——灵皇殿。
这里曾是灵界的心脏，万法之源。此刻，殿门破碎，那株由他与兄长“渊”亲手栽种、相伴了无数岁月的“同心琉璃树”，已被拦腰斩断，晶莹的枝叶碎落一地，如同泣血的泪滴。
殿内，景象更为凄惨。
数百名灵族长老、将领，以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最后的壁垒，环绕在中央那座悬浮的玉台周围。他们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或持印诀，或引弓欲射，或怒目圆睁……但此刻，他们都已化作了冰冷的、与玉石几乎融为一体的雕塑。
他们的神魂、精血、乃至最后的意志，都被彻底抽干，用以维持玉台中央，那一缕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
玉台之上，躺着他的兄长，灵界的另一位至高主宰——灵皇“渊”。
渊那总是带着温润笑意、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干戈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华丽的皇袍破碎，胸口处，一个狰狞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空洞贯穿前后，边缘的血肉还在被一种腐蚀性的力量缓慢吞噬。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不可逆转地流逝。
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同胞兄长的玉台前，看着那数百尊至死守护的英灵雕塑，看着兄长胸口那触目惊心的创伤。
冰封的死寂，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却比整个星域崩塌更为恐怖的毁灭风暴，在他眼底疯狂汇聚。
他没有去看那创伤中熟悉的、属于“异界先主”的残余气息，也没有去探究为何兄长会伤至如此地步。那些，都已不重要。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颤着，拂过渊冰凉的脸颊，为他捋顺了一缕沾血的额发。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然后，他转身。
面向殿外，面向那片他亲手建立的、如今已化为焦土的国度。
一直压抑的帝威，再无保留，轰然爆发！
“啊——！！！！！”
没有言语，只有一声撕裂长空的咆哮。那咆哮中蕴含的悲恸与愤怒，化作实质的音波，如同亿万柄无形的天刀，横扫而出！
天空，那本就残破的天空，被这一声怒吼彻底撕裂，露出了其后冰冷幽暗的宇宙深空。
大地，剧烈震颤，无数道深不见底的峡谷瞬间形成，将还在肆虐的残余叛军尽数吞噬。
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在此刻紊乱、崩坏。光线扭曲，声音湮灭。
那些尚在灵界各处狂欢、以为胜利在望的魔君、妖圣，在这帝怒之下，连挣扎都做不到。他们的魔躯、妖魂，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在绝望的嘶嚎中寸寸瓦解，归于虚无。
灵帝“苍”，以他无上的伟力，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大清洗。一念之间，诛杀万敌，血洗山河。
当最后一名入侵者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灵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废墟燃烧的噼啪声，和风中呜咽的血腥气，证明着方才的惨烈。
苍回到了玉台边。他静静地看着生命气息仍在不断流逝的兄长，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故土。
他眼中的风暴平息了，重新变回那片深不见底的死海。
良久，他俯下身，在渊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
“兄长，你守护的，我带走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渊那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身躯抱起。动作珍视，如同捧着世间唯一的至宝。
然后，他一步踏出，身影融入破碎的虚空，彻底消失在这片他为之奋战、最终却亲手将其化为坟墓的天地。
只留下一个彻底死去的世界，在血与火的余烬中，缓缓沉沦。
以及，在那无尽黑暗的角落里，一丝若有若无、充满怨毒与快意的残魂低语：
“呵呵……苍，渊……毁灭，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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