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当停泊

刚结束一个国际会议，时间逼近凌晨西点。

翟泊靠在总裁椅背上，叼了根烟点火，揉了下突突疼的太阳穴。

摁亮手机屏幕，显示未接电话八个。

出于工作原因，他习惯性把手机调成免打扰。

纤长骨感的手划了两下，对方几乎是秒接，恭敬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大少爷。”

“李叔，抱歉，刚才在开会。”

翟泊疲惫又烦躁地吐出一口烟，语气却很柔和，“出什么事了？

这么晚还没睡。”

那头的人静默片刻，“行复回来了。”

烟灰落到指骨烫了一瞬，翟泊下意识往壁钟上扫一眼，平静地问：“什么时候？”

“三天前，落地香港，和朋友玩了几天。”

翟泊掐灭烟头，随手丢进垃圾桶，没什么情绪地问：“现在舍得回家了吗？”

“己经在老宅睡下了。”

全黑的玛莎拉蒂mc20驶出地下车库，隐入车流之中，翟泊在等候红灯时，指尖无意识地敲打方向盘。

手边的屏幕亮了下，是特助发来的档案资料。

翟行复回国这三天的行程、交往的人，不遗巨细全在上面。

他不否认，他把翟行复盯得很紧，限制他的自由，要求他十全十美，那是一种将近疯狂的掌控欲。

怪就怪在翟行复身份不清不白。

二十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带走了翟泊父亲的生命。

他作为翟氏唯一的继承人，自然而然接手所有资产。

其中包括一座私人岛屿。

这岛位于东南港湾外，名叫“极昼岛”。

翟泊在视察岛上产业时，从混乱的人群中抓住了一个小男生，他脾气不好，质问男生为什么在这捣乱。

那男生不说话，恶狠狠地盯住他。

就是这一眼，翟泊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打量着男生过分面熟的脸庞和眼睑下的两颗痣，颤声问男生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李环。

翟泊派人彻查李环的身份，但有关信息几乎为零，明显有人刻意掩盖。

红灯变绿，翟泊回过神。

车辆行驶约莫二十分钟，他眼前有些发晕，没想多少就拐进一条小路，打算把车子停这歇会儿。

这半个月连轴转，几乎每天都是睡眠不足五个小时，像是吊着命在工作。

翟泊转动方向盘，扫了眼后视镜，这条路没什么人，倒是有一家二十西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他的余光中闪过一道光。

侧前方的小路飞来一辆自行车，连车带人摔在小车前，发出一阵很重的闷响。

什么玩意儿？

碰瓷？

翟泊把车熄火，饶有兴致地下了车，借着路灯扫了眼毫发无损的豪车，这才不紧不慢地打量地上的人。

对方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长得倒是挺眉清目秀，穿着小一码的校服，袖子那一块己经洗到脱色了。

翟泊掏出烟点火，叼在嘴里，完全没有要把人扶起来的意思。

男生站起身，把自行车扶起来，余光扫过那辆豪车，他知道，光是那个车牌就值七位数。

他局促地拍掉手上的沙子，低着头，在心里组织语言。

翟泊扫了眼腕表，受不了人磨磨蹭蹭，吐了口烟问：“什么名字？”

“……陆回舟。”

“很缺钱？”

男生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骤然抬头和他对视，一秒后迅速低下去，抓紧衣角，半晌没回话。

翟泊觉得好笑，这条路有监控，傻子才会选在这里碰瓷。

他目光落到远处的便利店，靠在车头前，说：“去帮我买瓶红牛，我给你钱。”

陆回舟怔愣一下，和眼前的人对视。

翟泊发出老钱笑：“你不会连买红牛的钱也没有吧？”

男生一声不吭，沉默的模样不像假的。

翟泊很快就把笑容收起来。

他摁亮手机，挑眉问：“收款码呢？”

陆回舟摇头，“手机坏了。”

生生把翟泊的话噎回去。

他哼笑一声，回到车上找了下，翻箱倒柜摸出几张一百，递给陆回舟，“现金就这点。”

七百块钱，对有钱人来说只是“这点”。

陆回舟默默想着，这能顶他一个月的饭钱，说不定还能省下一点给弟弟买零食。

“嫌少？”

翟泊见他不收，也是哼笑，“我没多少现金，你碰瓷也是碰错人了。”

“……”陆回舟想不明白，“为什么知道我是碰瓷还要给我钱？”

寻常人都是举起手机，拍下碰瓷的证据，然后报警才对。

烟雾缭绕，翟泊勾唇轻笑，“我钱多人好。”

陆回舟死死盯着他，眼底掠过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很快又消失不见。

“给你钱你就拿着。”

翟泊把钱塞到他自行车兜里，“红牛不用买了，赶紧滚吧，年纪轻轻的别走歪路。”

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相反，他在商界磨练的这八年，让他变得一个自私自利、世故圆滑的讨厌鬼。

是有些奇妙了。

这个陆回舟，或许比较合眼缘吧，也或许是和记忆里某个惦念的身影过分相似，不知不觉就多嘴了一句。

见人推着自行车离开，翟泊自嘲地勾唇，打开车门坐回去，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烟，在烟灰缸上抖了下灰。

眼皮千斤重。

好累。

翟泊靠在座位上闭眼，余留一丝清醒想了想，这个时候翟行复己经睡下了，他也不急着回老宅。

疲劳驾驶太危险，他可是守法公民。

况且这车长在他心巴上，擦了碰了他都得心疼死——虽然车库里还有三辆一模一样的。

他的头晕晕沉沉，太阳穴快要炸开，还有一种莫名的反胃感。

翟泊心想，这操蛋的身体状况，这才半个月就熬不住了，搁十年前他能熬一整个学期精神抖擞。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有人在摇他，但他就是死活睁不开眼，真想叫这人闭嘴，吵什么吵。

翟泊再醒过来，就是躺在病床上打点滴。

他的目光从白花花的天花板落到身上的白被子，又扫了眼手背上的针头，整个人完全在状况外。

睡一觉给他干哪来了？

路过一个护士见他醒过来，问了下他的情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什么的。

翟泊好得很，他认真地一一回答。

护士点头跟着写，“打完这瓶就能走了，没什么大事，费用的话你朋友己经付过了。”

捕捉到某个字眼，翟泊疑惑拧眉，“朋友？”

“嗯，一个很年轻帅气的男生。”

护士盯着眼前这个长相出众的男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昨天疲劳过度晕厥，他把你送来医院后付了钱就走了。”

翟泊不动声色地扬眉，余光落到桌上的一瓶红牛上。

心想这年头碰瓷的人都这么好了？

本来就只给了七百，送他来医院不得花一半去？

手机屏幕亮起，他扫了眼，是个陌生号码，怔愣片刻，这才拿起手机划下接听。

“哥。”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又低哑的嗓音，“还活着吗？”